形中立意见才识
——陆千波人物画的几个特点
祝振中
和陆千波相识算来也十年有余了,老实说,我对他的画倒不如对他的人更熟悉:一来相识之初,彼此皆在画道起步期,个人面貌并不清晰;二来他为人谦和,对自己的作品谈之甚少,更不会炫以异彩;三者,如今虽同在美院修读学位,但他工人物,我为花鸟,彼此专业稍隔,视域所局,了解也自然不会太深。但无论如何见面总是常有的,间或读到他的新作,或者听到他谈创作构想,每每给我一种士别三日的印象。即他总在思考中,无论技术的锤炼,题旨的立意,自性的思考等,他总有一些新的境界,让你对他的实力不由得不赞叹有加。
近日,我又读到他的多幅力作。有大幅创作,也有盈尺小制;有写生,也有小品。画法上既有浅绛工笔,也有水墨写意。集中展现了他一年多来的思考探索深度,预示了其宽阔而深厚的创作实力。对这些作品稍加条理,可主要概括出三个特点。
一、造型立意上的巧思与个性趣味。对“形”“意”关系的关注历来是中国画的核心话题。从“以形写神”、“应物象形”,到“不求形似”、“不似之似”,发展到今天,“形”似乎成了与“神”“意”相对立的画事末节,显然这里存在对“形”的曲解。其实,“形”与“神”“意”并无必然的对立关系,顾恺之的“以形写神”,强调的是得神的途径,神寓形中,形散而神亡。谢赫的“应物象形”,确立的是绘画的标准,画之所以为画,总要言之应物,拟之象形。然而,“形”与“象”总要为“意”而设,没有立意的绘画是不存在的。即便无意于画,也总是当下情绪思致的流露,其意也是显然的。所以,东坡先生拈出“不求形似”的命题,意在强调“画以适吾意”的本旨,并非真的不要“形”,否则他也不会发出“有道而不艺,则物虽形于心而不形于手”的慨叹了。然而文人画进程的推进,在写意畅神的同时,确也造成了对“形”的误解。这一点是不可不辨明的。即便在今天看,对“形”或“造型”的把握能力,依然是判别一个画家才能的首要标志。否则也就无法解释,一些书法家或学问家,终究不能成为出色画家的原因。而像八大山人、任伯年等大师,其造型天赋依然是画作中打动人心的关键力量。
话题回到陆千波的画中。我们看到,他绘画的突出特点恰是造型品格的确立。承上所言,这一点是十分难得的。从他惯于描绘的题材中,明显可以感到那种人物造型上的风格倾向与意趣。尤其是他刻画的老人与儿童,造型古拙天真、憨态可掬,敏锐地抓住了其天性中质朴无染的本真状态,使人物之“神”尽显于“形”的微妙吐露中。这样的描写总是令人心生感触,那种对纯真人性的向往,对和谐共生的当下生活的讽喻之意,或者应是他更深的立意所在吧。
在造型趣味上,陆千波也显示了不俗的品质,我们知道,平淡也罢,夸张也罢,造型趣味的择取,是画家天性修养积淀的结果,能在造型上既见巧思又发乎本性,这需要长期的专业历练。可喜的是,从陆千波的绘画中,我们已感受到其修养的成果与个性的风神。这在他的写意小品中显露得更为直接。如儿童与高士造型的夸张合度,动物情态的塑造等,都显示出寓于个性的较高品味,并无时下狂怪巧媚的流习,这是很难得的。
二、画法上广泛汲取,确立起自己的语言风貌。回视新时期人物画领域,在水墨语言上确有明显推进。但细加分析,似主要有两个来源。一是水墨向素描画法(包括版画)的借鉴,如人物刻画中笔线的面状铺排,衣纹阴阳凹凸的装饰化处理等,皆可从素描画法中找到依据。二是向传统山水皴法的借鉴。浙派人物画向花鸟画的借鉴早开先河,使人物画向山水画法的借取顺理成章。这既是人物画深入刻画的必然选择,也未必不是山水皴法与西方素描,技术类比上相似性的一种启发。这一现象在当代水墨人物画家中并不鲜见。陆千波无疑也从两条取径中得到启发,所以在笔墨语言的锤炼上,向素描和山水多有借取,逐步建立起成熟的水墨造型方法。
但陆千波的过人之处,在于通过较为实用的水墨塑造,将个人意趣融入点、线、水、色的自由抒写中,保持了纯正的传统水墨韵味和书写本色。陆千波本为浙江人,血脉中充盈南方的灵动与雅秀;同时他又服役军中,长期在北京生活,所以在其气质中也不乏果敢和雄健。反映在画中,便是水墨语言的南北相融。他多用直线,劲健沉实不滞不粘。造型上亦多见方折,颇具阳刚之气。同时他又能敢于用水,使墨韵流动,于厚实劲健中透出润泽雅宜。这无疑是其水墨语言耐得品味的主要原因。随着他向书法、山水等方面的用力,加上自性的觉悟,其水墨语言也将得到进一步完善,画法上定会进入另一更高境界。
三、结构形式的新意与和谐。陆千波的画极重画面结构形式的经营,往往在有限的平面空间上,组织出既和画面主题相协调,又极具视觉感染力的构成形式。对画面视觉形式的重视,无疑是当代展览形式的客观需要,也是绘画时代特征的一个重要表征。尤其是主题性绘画,如何将主题表达与画面形式完美结合,是考量一个画者造型能力的重要标尺。在多年的主题创作中,陆千波已练就了敏锐而独到的形式感知力,对于点线面的形式美感,对于绘画题旨与结构形式的应和,以及视觉强调的合理限度,他都能处理得独具匠心,使理性与感性相映生色。
这样的例子很多,如他的《阳光小区》中,人物与景物的繁杂错叠,背景建筑的纵横分割,以及统一的暖赭调子,使主题与形式分外融洽。而他的《玉树抗震》,则采用了虚实对比之法,留出大面积空白,竖长幅式以上重下轻的视觉感劈面压来,逼真地烘托出现场氛围,如纪念碑一般,将人物坚强无畏的群像,镌刻于天地之间,给观者以强烈的视觉印象。
大的主题创作练就了驾驭复杂画面的能力,当面对写意小品时,自然游刃有余。他的一些扇面小制,人物动物勾写精到,背景则随手点染,时见妙趣,虽为小帧,而气象开张,颇见灵活经营之功。
以上所写,不过择要而言,终不能概全。况且,经过美院两年的修习,陆千波无论在技术上抑或理念上都又进一关,相信不久他即会有令人刮目的展现。
2011年冬于见山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