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贵者胆所要者魂
——闫红岩大写意花鸟初探
文/子达
山东的男儿本就有一股不怕天不怕地的气概，这种大气中还有些许的执拗。人如此，画也如此，闫红岩便是其中的一位。最早知道闫红岩并不是因为他的画，而是身边朋友讲述的他的生平故事。朋友口中他的人生经历有诸多起伏，听那些故事我就能想象到他是一个坚忍不拔乐观豪爽的人。后来见过他的画作，果不其然。我们曾多次会面却都匆匆而过未能深谈，癸巳夏日一个飘雨的上午，我来到琉璃厂东街的红岩轩，一番促膝长谈后，我对他有了更多的认识。他出生在一个部队家庭中，性格内敛而坚强，自幼喜书画却不爱上学。他是回民，当时的回民圈尚商，故而他从小受影响喜欢做生意。商圈中瞬息万变，他曾因负债背井离乡，艰难度日。然而生活的艰辛并没有磨去他对书画的挚爱，在困境中的磨砺和坚持使他取得了今日的成就。我一直很喜欢有生活的人，许是源于曾看到袁枚的《随园诗话》中有句：“诗宜朴不宜巧，然必须大巧之朴；诗宜淡不宜浓，然必须浓后之淡。譬如大贵人，功成名就，散发解簪，便是名士风流。若少年纨绔，遽为此态，便当笞责。富家雕金琢玉，别有规模；然后竹几藤床，非村夫贫相”。品味过生活种种的人，对生活便有着更深刻的认识。这段话是谈论诗歌的，更是谈论人生的，自然也将艺术之事囊括在内。
之前听到他过故事后我便思考这么一个问题：是性格造就了艺术，还是艺术造就了性格？美术史上能引起这样思考的故事很多，八大山人自幼便是性格执拗，亡国后更是看不惯新朝，青眼对世。弘一法师一生的艺术追求由灿烂转入淡寂，伴随着这个过程经历了“红尘中是名流，从艺是大师，皈依成一代高僧”。和闫红岩聊天时，他谈及自己儿时便有些许叛逆，最初学画拜师时，师傅是一位笔风较为细腻的名家。他说：“老师画得那是真好，可是我觉得我学不上来。”甚至后来艺海小成后面对当现代的名家也能毫不畏惧地说出：“这种泥于传统的画作虽然令人惊叹，但是没什么意思”。他本性中就有一种不安于桎梏的冲劲，喜欢在破旧中立新。他这种性格的形成并非随手而来，而是在生平阅历中潜化而成。
闫红岩对中国画有很多思考，他虽然不安于传统，但还是踏实地去吃透传统。中国的绘画经过千年的传承，留下了很多精华，给后人的学习指明了道路。但正因为此，很多艺术家容易陷入传统的泥淖。当现很多人豪情万丈地言称“我要改革中国画”，但中国画的革新岂是易事？中国画有很多根深蒂固的东西，创新中国画需要将某一个根深蒂固的东西打破，并创立新的观念。但是这个新的观念还不能让人感觉到突兀，还应让人感觉到正确。故而它需要将传统吃透悟尽，方能抓住一点，将自我的见解融入其中形成自我，从而自成一家。这件事需要勇气，更需要智慧。李可染先生在谈及中国画创新时说：“所贵者胆，所要者魂。”当下有胆者甚众，率率玩墨，张扬个性者很多，为何鲜有真正的大家名家？我想就在于“所要者魂”，不得魂者其胆为虚妄。以荒诞为性情，以浅薄为拙朴，真如陈继儒所批“不能用世而故为玩世，不能经世而故为欺世”。
闫红岩的大写意痛快淋漓，他用笔恣纵，收放有度，在水与墨相融相破的过程中随心所欲，既能随性而发，又可随理而控。因水中有墨，墨中有色，水墨中有骨，故而形、神、韵达到一种完美的统一和融合。上官超英赞他的画“淡墨要苍，重墨要润，淡墨避滑，重墨避死，这些红岩都做的不错。”就这么简单十六个字，能够参悟透的人并不多，闫红岩能参透，基本上水墨关系就一通百通了。我观闫红岩作画，吐墨惜如金，施墨弃如泼，轻重浅深隐显，五彩毕现。同时他在绘画中善于用水，以墨为形，以水为气，墨非水不醒，醒则清而有神。他能够娴熟地运用水、墨、色，使得厚重中有空灵，苍茫中有精细，混沌中有灵犀一线。综上种种，画魂跃然。中国画的魂，或者说中国画的精神到底是什么？是汉唐的大气磅礴，还是宋元的清雅逸趣，抑或明清的世俗风情？为何中国油画家的作品仍旧有一种中国画的气息，而西方人拿起毛笔宣纸仍旧脱不了水彩画的味道？中国画的“魂”，是一种千年积淀而成的集体无意识。它混沌不可言明却能够感受到，它饱含着人与自然的情感，它承载着一种精神寄托。这一点在闫红岩的画面上有着一定程度的体现。正因为有这种情感和精神，它可以“似与不似”，它可以“笔墨等于零”，它可以“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”，因为究其根本，它的追求是达到一种和观者的精神共鸣，它的追求是一种把心境挥洒到纸张上……
他是一个聪明善思考而且有天分的人。谈及绘画，人们多讲勤奋鲜谈其他，似乎真的是“勤能补拙”，但是没有思考，勤焉能补拙？没有天分，勤怎堪顿悟？“勤”固然能出画家，但“思”才能出名家，若得上天垂怜再有些许天分，许是才能成为一代大家。在中国画画家圈里，40岁是一个很年轻的阶段，因为中国画对“魂”的追求已经为其定性：它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，而是需要倾一生血汗，通古今贤哲，品人间百态之后才能略有小成。所幸闫红岩当下的状态对得起“不惑之年”的雅称，他找到了一个正确的方向，剩下的就只有不停积淀不停陈化，日后定能酿出一坛醉人的美酒来。
2013年7月18日于小关北里远艺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