欲辩真意已忘言?xml:namespace>
——安玉民先生人物画印象
文/戴求
我闲暇时喜欢读画。最近,安玉民先生赠我的画集便长置于案头。不时翻阅,意味深长。可当我合上画集,仔细想想,又怀疑自己的理解可能有些肤浅了。陶渊明诗云,“此中有真意,欲辩已忘言”。我想,古往今来的画家能得大境界者,莫过于此。
我对玉民兄的画并不陌生,多年前刚接触时就印象极深,当时给我感觉有着鲜明的异域风情,意象震撼,强烈地撞击人的心灵。我有一个习惯,欣赏一个人的画时,总喜欢联想画家本人的形象。听说玉民来自蒙古草原,我总觉得他应该是个桀骜不驯的人,长发披肩,目如鹰隼,或者蓄着浓须,冷血如凝。
初次见面,颇出意料。玉民兄外貎清秀,温文尔雅,绝无东北粗犷之感。细品之,饱学谦逊,宽厚弘毅。后来有过几次交流,平和而愉快。及至坐下来对面深谈,洞悉到他丰富的精神世界。他苦行僧般孤独、执著地追随艺术理想,他对画事的深悟和诸多独特的见解,他那带有传奇色彩的艺术之路,都深深地打动和吸引了我。
在扬州画坛,玉民兄以其写意人物而独树一帜,长期以来,其鲜明的艺术特色亦为国内外画坛所瞩目。中国的人物画创作,我钟情于那些蕴藉深厚、自然流畅,有著一种不动声色的内向美的作品,更喜爱那些富潜东方意象之夸张、变形的艺术追求,有著一种穿透人之灵魂深长力量的佳作。环顾当今画坛,能以一管之笔直抵生命家园并充溢浪漫情怀的画家并不多见,我觉得玉民兄是其中的一位。
玉民兄的人物画创作,主要部分是以科尔沁大草原上蒙古牧人的生活为主要内容。这类人物夸张变形,精致传神,或端庄尊严,或柔丽慈祥,或恍惚飘逸,或奇突怪异,如其《祥云》、《圣地的诱惑》、《吉祥》《敖包相会》、《美丽的传说》、《锡林河》、《成吉思汗子孙》等,都充分表现了画家对草原人物的深刻理解,并给人以鲜明的美学意蕴。
玉民的这类人物作品,不论是庄严主题或世俗风情,虽取相不同,神韵相似。蒙古包、驯马人,蒙古姑娘、拉马头琴的牧民、老大娘、驼铃与马蹄声构成了画家绘画作品的特有符号,是画家孜孜不倦、忘情不已的艺术体验,是画家将艺术与心灵糅合融一的生命情愫,更是一种精神意味、历史渊源传承和乡土情怀意识的情景交融。
应该承认,玉民的游牧人物,首先不是雅趣,而是取其庄严。他的作品从姿态上我们看到了高昂和不屈,看到了一种美,更深刻、更显力度的生命之魂,看到了一种跳出了古典的清雅趣味,启开了庄严韵致的艺术探索。
在玉民的笔下,你会意会到,生命是美好的,奇异的,也是充满艰辛和悲壮的,你会超脱了纯粹自然地域的因素,而达至人的情感与生命精神合而为一的境界。此时,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于玉民而言,已是生命的象征和精神的寄物。
玉民的另一类画,是来扬州以后,以传统文人笔墨为手段,推出的一系列古意人物小品。这些画水墨淡彩,意悠境美,笔精墨妙。如其《得大境界》、《怀远图》、《难得浮生半日闲》、《拂声图》、《夏趣图》、《得妙图》等等。画中人物与山水、花鸟情景相叠、心境互映,清逸淡远之风和高洁自许之格融为一体,旨在摆脱俗念、远离浮躁,把被世俗所异化的自我加以净化,追寻的是现代都市中的古典情怀,喧闹中的平和安详,繁华中的淡泊静谧,走的是重返古典、皈依本心之路。
在这些画里,一切物象都转换为心象。因此,他的笔墨方式强调“意”的经营,注重“写”的挥洒,这种意象表现性的绘画方式,与传统文化、古老哲学水乳交融、难分难解。他把对儒家的中和、道家的无为、佛家的彻悟等传统文化的理解与感悟,一一注入他的作品中,并以他自己的方式彰显和解读着传统文化的丰厚与含蓄、深邃与博大。
玉民兄是一个充满着历史责任感的画家。他的人物画艺术,还将笔触深入到主题性大型创作中。从2009年到2012年共创作了三幅巨型作品:江苏省文化厅重大主题精品工程,创作了《南京保卫战》、《丹顶鹤的故事》,内蒙古美协举办的“重大主题创作工程”作品《红山曙光》。2013年参与中国美协、文化部主办的“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”《永乐大典》。
我国的主题性中国人物画创作,建国以后,大致上遵循徐悲鸿建立的美术教育体系,即以西洋素描造型为固定模式,起到一定时期积极的作用,但也带来严肃性、写实性有余,抒情性、写意性不足的遗憾。玉民的主题人物做了有益的尝试,他在写实的基础上,采用略带夸张的变形,凸显人物之“真”,以深厚笔墨、疏落有致、极具动感,体现了一种当代人物画的传统新境界。
对这类画作,玉民兄的创作态度是十分严肃的,创作一幅新作前的苦思冥想,从构图、造型、场景、预期效果等,都要进行创作写生、动态设计,经反复推敲之后方才下笔。玉民曾经自言,画大型主题创作“很花精力也很辛苦”,可是他的脸上又分明洋溢着巨大的成就感。
总之,通读玉民兄的几类画作,无论是他的草原世相、古意人物,还是大型主题创作,他的才能是多方面的,他的笔墨、造型功力是扎实的,他涉及的领域是宽广的。据我所知,玉民不仅在国画人物上独树一帜,他对传统山水亦有涉猎,而且他的速写、线描、版画、油画也极具特色,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,在地方和全国的各类展赛中获奖无数,充分展示出他在绘画领域的各个方面取得的丰硕成果。
正是因为他技法领域的宽广,所以在用笔和结构上,玉民人物画的最大特点之一是能将线与面、疏与密、虚与实、主与次、色与调等诸多艺术元素巧妙地结合起来,并无痕地运用到作品中。
在创作过程中玉民还牢牢把握著一个原则,既注意“形”之准确,又注重“意”之开掘,因之,他对自己人物画创作的思考、生命的诉求,个人的风格等等答案,都可以在作品中得到解读,即在幽深或夸张的境象中蕴涵自己对人性的深刻感受。我明显地感觉到,他的画中已有某种磁力,深刻而激扬,引导著人的心灵去体味生命的行程,一直通向人类精神的美好家园。
记者手记——
玉民兄是从大草原上走出的画家,博大的草原文化赋予了他纯朴厚道的人格魅力,也造就了他绘画创作中质朴、沉重、悲壮、崇高的艺术特质。
玉民跟我长聊过他早年学艺的经历,在科尔沁大草原上几十年的沉淀,既为他的艺术创作提供了一种实验的素材基地和关注的视域,也使他不断的探寻和品味草原的底蕴,完全融入这片土地,造就出深邃从容的风格。
玉民从童稚时就显示出艺术天分。儿时见自然动物,心里就萌生很多联想,见小人书就爱不释手,见动物就反复观摩。也有了一个梦想,要当一位画家,把故乡的一切画下来。他最初的创作,是从速写、素描、连环画开始,打下了坚实的绘画基础,开启了他绘画的萌芽。
读中学时,15岁就发表作品,从插图、连环画、版画到水粉等,积极参加当地的美术展览。在“文革”后期,每年都有艺人到草原采风,接触了一些有名气的画家并向他们讨教,绘画技艺得到锤炼。也就在那时,他认识了陈丹青、赵奇、胡梯林、刘大为、白敬洲等大画家,因此受到感染,使他矢志不渝地潜心探寻自己的艺术之路。
和玉民兄交谈,你会感到他是一个随性之人。他温和敦厚,不善虚词,但是谈起艺术却又坦诚激荡,充满豪情。那种果敢、坚定其实来源于长期人物画创作前对人物的阅读,来源于对中国文化精神的领悟。
玉民善于思考。他曾不止一次地向我感慨,创作人物画时的克艰克难。有多少同行半途而废?又有多少画家平庸一辈?首先,从形到神是最艰难的一段;其次研究画法、技法、风格,再将其融入画境,必须咬得菜根,耐住寂寞;最后从“能品”升华至“逸品”,又需要呕尽多少的心血?
自古以来,画中逸品强调三点:一是笔墨的功力,二是精神的超越,三是境界的深静。玉民的人物画创作,恰恰具有上述三个方面,可谓契默造化,简约深静,幽情秀骨,思在天地。就此而言,玉民已是当代少见的逸品画家。
我感觉到,在当今画坛既空前繁荣,又存在浅薄浮躁诸多问题之际,玉民兄清者自清,以“耕者”自勉,在作品创作融入市场的同时,保留着对艺术更高境界的梦想和追求,这一点尤为可贵。